1780年,請記住這位佛教領袖
發(fā)布時間:2023-11-16 11:16:29 作者:包頭熱力
1780年元旦這一天,在塔爾寺駐錫過冬的六世班禪額爾德尼接到了乾隆皇帝專程派人送來的新年祝福和禮物——一幅御筆字帖以及荷包、如意等物。六世班禪跪接賞物后,恭謹地向大皇帝問安,并唪經保佑皇帝身體安康,祈禱國泰民安。
此時,距離他離開扎什倫布寺已經過了五個多月。為了這次覲見,六世班禪和乾隆帝都做了長時間充分的準備。
▲西藏日喀則扎什倫布寺風景圖。(圖片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起程
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六月十七日,六世班禪額爾德尼率領堪布及僧眾三百余人,在數千送行人員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從扎什倫布寺出發(fā),踏上了東行朝覲之旅。此前,駐藏大臣留保住率官兵30余人先期于六月十五日自拉薩起程,趕赴巴布嶺與班禪會合,陪護北上。為確保班禪進京一路順利,乾隆預先頒給一方“欽差大臣關防”大印以備隨時鈐用,而留保住則預備了大量鈐有“欽差大臣關防”的空白紙張及封套,便于沿途辦理取用乘馱牲畜等各項事務。二十八日,班禪一行與前來送行的八世達賴喇嘛、駐藏大臣恒瑞等在羊八井相會,班禪和達賴喇嘛互遞哈達祝福。七月初六,達賴喇嘛送班禪至扎希塘后離開。七月十三日,扎什倫布寺堪布降白洛桑從北京返回,帶來了乾隆頒給班禪的敕諭及“御容”,表示皇帝對班禪的迎接,又象征著皇帝與班禪同行。二十八日,順利翻過唐古拉山。八月二十四日,安渡木魯烏蘇河。十月十六日,抵達塔爾寺,受到西安將軍伍彌泰和專程由京來迎的官員及寺廟僧眾的熱烈歡迎。留保住盛宴款待班禪,兩天后,遵旨回京向乾隆匯報沿途情況。六世班禪留在塔爾寺過冬,乾隆賞給各種御寒之物及其他御用食品。
▲六世班禪朝覲路線圖。(圖片來源:轉引自陳品祥等《歷史事件路線的空間復原及可視化——以六世班禪朝覲與靈柩西歸為例》,《測繪科學技術學報》2021年第4期)
在六世班禪的隨從隊伍中有一位名叫普林格爾(Gosain Purangir,又作“浦南吉爾”)的印度游方僧,他受雇于英國東印度公司,充當與六世班禪之間的信使和中介。英國東印度公司代表喬治·波格爾(George Bogle,1746-1781)曾潛入后藏拜會六世班禪,努力進行著從喜馬拉雅山的另一邊打開清朝大門的計劃。波格爾沒想到的是西藏的行政體制隸屬于清中央政府。但他自信地認為,憑借他的勢力和影響,班禪會把東印總督沃倫·哈斯汀士(Warren Hastings)介紹給乾隆,從而幫英國達到與清朝建立商貿關系的目的。普林格爾跟隨六世班禪東行朝覲乾隆皇帝,能達成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目的嗎?
種痘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三月初十日,六世班禪離開塔爾寺,在伍彌泰的護送下繼續(xù)東行。由于六世班禪起程之際,扎什倫布寺附近爆發(fā)天花,因此他對沿途避痘之事非常重視。為保證東行順利,班禪在塔爾寺過冬期間即與甘肅拉卜楞寺的二世嘉木樣活佛商議,向護送大臣們提出給其隨從種痘,這成為六世班禪朝覲途中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內地種痘有嚴格規(guī)定,一般在開春針對十歲以下孩童,十歲以上概不種痘,而班禪一行人的年齡均超過了二十歲。這種違反年齡與節(jié)氣的種痘行為帶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遭到了伍彌泰、留保住的阻攔??闪腊喽U卻堅持給除他之外的人員涉險種痘,他的考慮可謂周全。首先,他深知身為朝覲核心人物的他不能出現意外,因為沒有人能替他承擔后果。其次,他們面圣后返回,若有人得天花,將會導致一場大瘟疫。他們一行人無論是前進,還是后退,都有傳染和被傳染的風險,不如早做防范。因此,在二世嘉木樣的大力協(xié)助下,大約在三月十七日,六世班禪命大強佐和司膳二人帶領三百多名隨侍前往氣候和地理環(huán)境均適宜的阿拉善實施了種痘。班禪大師則按原計劃繼續(xù)向寧夏行進。三月二十三日,平安抵達營盤水。在橫城和毛代,班禪兩次乘坐仿照當年五世達賴喇嘛渡黃河所用樓船建造的船,安然渡過黃河。護行大臣們欣喜地向乾隆皇帝報告,“行抵阿拉善等地,隨行僧眾三百余人盡數(出痘)痊愈”。有人認為六世班禪沒有給自己種痘是其高度“自信”的表現,為其日后因天花圓寂埋下了重大隱患。
▲清代醫(yī)籍。(圖片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智慧之光——中醫(yī)藥文化展”)
迎接
六世班禪東行途中,所經塔爾寺、歸化城、岱海三處是朝廷重點安排迎接的地方,都曾專門派人迎接、筵宴并賞賜。其中,在岱海的接待最為隆重。岱海位于今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察布市涼城縣境內,此處曾在順治九年(1652)修建房屋接待過入京朝覲的五世達賴喇嘛,是“一處帶圍墻的漢式行宮,房屋為漢式屋頂”,五世達賴喇嘛在此被授予金冊金印,并受封“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天下釋教普通瓦赤喇惕喇達賴喇嘛”。乾隆帝對此提前一年就做出了安排,派出皇六子永瑢前去迎接。
▲六世班禪畫像。(圖片來源:故宮博物院官網)
永瑢于四月十三日自京起程,二十八日抵達岱海。在他出發(fā)之前一個月,章嘉呼圖克圖先赴多倫諾爾籌備。五月十六日,章嘉從多倫諾爾到達岱海,偕同永瑢迎候班禪。永瑢平日跟隨京城妙應寺達喇嘛格桑格隆學習蒙古語和藏語,此次迎接也帶達喇嘛隨行。在等候六世班禪期間,他未放松學習藏語,誦讀練習隨身帶來的敕書,發(fā)現了其中的數處錯誤。
五月二十二日,六世班禪離開歸化城。二十六日,抵達岱海。班禪額爾德尼入寺進殿,永瑢宣讀藏文敕諭,賞賜禮品。而后,奉茶敘談。永瑢在接待六世班禪過程中,凡宣諭、交談、贈禮,均用藏語問候對答,體現了對六世班禪的高度重視和極度尊重。
六世班禪共在岱海住了6天,山西巡撫雅德、察哈爾都統(tǒng)常清等人先后承辦宴會,盛宴款待。章嘉呼圖克圖與六世班禪單獨會談,商定了在承德面圣時的若干重要事宜。六世班禪還為永瑢、章嘉呼圖克圖以及來自四面八方的蒙古王公、札薩克人眾講授佛法、摩頂、授戒,受眾多達千余人。
六月初四日,六世班禪離開岱海,繼續(xù)東行,于二十一日抵達多倫諾爾,瞻拜了康熙年間修建的匯宗寺和雍正年間修建的善因寺。之后起程,仍在永瑢等人的一路相伴下前行。
覲見
七月二十一日,六世班禪在遠涉二萬里后,終于安全抵達承德,受到王公大臣、蒙古諸部各界僧眾的隆重歡迎。班禪在普寧寺稍事休息,便到避暑山莊的澹泊敬誠殿朝覲乾隆。次日,他在須彌福壽之廟接受皇帝的回訪,之后參加了一系列朝覲和慶壽典禮。乾隆為他在避暑山莊的萬樹園舉行了兩次筵宴,燃放煙花兩次。八月初七日是乾隆七十壽誕大慶日,六世班禪在山莊依清曠殿(四知書屋)向乾隆敬獻恭慶萬壽丹書克。在八月十三日乾隆七十壽辰當日及十八日,六世班禪親率眾部恭賀,作吉祥祝壽詞,誦經祈愿,并代表八世達賴喇嘛敬獻禮品。六世班禪在承德度過了32天,期間同樣為眾多僧眾講法、摩頂、授戒,還主持了須彌福壽之廟開光典禮,挑選住廟喇嘛180人,其中有隨行而來的20名喇嘛。八月二十五日,六世班禪在皇六子永瑢等人陪同下,離開承德前往北京,承德祝壽活動完滿結束。
▲《萬國來朝圖》。(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九月初二日巳時,他們一行抵達京城。在京期間,六世班禪多次覲見乾隆帝,會晤章嘉呼圖克圖,禮遇眾大臣、蒙古上層及僧俗人眾,在諸大臣、弟子的陪同下先后游覽恩佑寺、長春園、圓明園、德壽寺、寧壽宮、雍和宮、香山昭廟、嵩祝寺等地,主持、參與各類佛事活動,數次受邀于各大法會上講經說法、摩頂授戒、供獻禮佛。京城內外黃教僧俗人眾歡欣鼓舞,精神振奮,祈求班禪摩頂祝福者接踵而至。為深入了解漢傳佛教,六世班禪還主動與漢傳佛教賢首宗代表人物達天通理(1701-1782)在覺生寺會晤,二人在章嘉國師翻譯輔助下就佛事科儀等進行了交流。達天通理因此獲賜“闡教禪師”尊號,名冠京城、聲名遠播。此次會晤可謂是清代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交流史上的一個標志性事件。05圓寂
六世班禪額爾德尼在北京朝覲期間,時值夏秋交替,氣候與西藏迥異,加之勞累過度,導致免疫力下降而感染了天花。十月下旬,出現天花病發(fā)癥狀。二十四日,班禪為各地前來朝禮眾僧摩頂、授戒。在此之后,班禪活動日程依然安排得很緊密,時而至皇宮福賜吉祥,時而至雍和宮講經作法,繁忙至極。二十六日,應邀前往嵩祝寺禮佛,于午宴時出現反胃、厭食癥狀。章嘉國師詢問病情,六世班禪告之無礙。可見,為了不使乾隆帝擔心,六世班禪并未及時上奏病情,延誤了治療時機。
▲北京西黃寺。(圖片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乾隆帝于二十九日獲悉班禪出痘發(fā)燒后,立刻派御醫(yī)前去診視。十一月初一日,乾隆帝親臨西黃寺探視六世班禪。翌日戌時,為維護國家統(tǒng)一、弘揚佛法而勞累過度的六世班禪不幸圓寂,享年四十三歲。乾隆帝頗為悲傷,統(tǒng)籌善后事宜,在京操辦喪儀,唪經百日,協(xié)調北京、直隸、山西、陜西、甘肅、四川、青海、西藏各地為護送其靈櫬返藏安排部署,基本按照班禪朝覲路線返程。在主管大臣的帶領下,護送隊伍克服重重困難,歷時7個月又8日,于乾隆四十六年八月二十一日,班禪靈櫬安抵西藏扎什倫布寺。六世班禪額爾德尼進京朝覲是清廷治理邊疆的一件盛事,然而縱觀全過程,前文提到的普林格爾在六世班禪與乾隆帝會晤的場合毫無存在感,終未發(fā)揮東印度公司總督所期望的作用。在當時已顯復雜的國際局勢下,六世班禪不辭辛勞,為鞏固和發(fā)展統(tǒng)一多民族的國家,促進民族大團結,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值得人們永久尊頌!